是能拖一时便是一时,希冀张翠娥能快些醒来。
李柔风向吴王讨了碗醒酒汤给张翠娥灌下,又说:“王上,我救杨将军的时候,房中不能有外道之人。”
这个要求可以理解,各门各派,谁没有点看家的本事,自然不希望被外人看了去。萧子安挥挥手,示意医官、范宝月、佛道之士等人尽数退下。
然而通明先生未走,拱了拱手,道:“末学乃相师,对小兄弟的道术十分好奇,希望能留下来,以观其详。”
李柔风让其他人离开,本意是不希望阴间人的身份被其他人识破。那些佛道之士,多少都知道些阴间人的底细。
然而小丁宝此前送了信,通明先生已经晓得他是阴间人,他也没了掩饰的必要。通明先生是方外之人,从不入世。这次虽然出阳隐山为吴王之子相命,李柔风对他仍有几分尊重,闻他以“末学”自谦,便亦向他拱手还礼。
李柔风将满身酒气的张翠娥抱上杨燈睡的矮榻,在她耳边低呼:“娘娘,娘娘,快些醒来!”他的气息吹得张翠娥耳畔细痒,她嗯了一声,扭头避开他,却还是不醒。
李柔风无奈,只得自己想法子。
天边尚未发白,鸡鸣之声尚未响起,他还看得见阴间世。
这一次他看见了厉鬼,纠集成一团,盘踞于杨燈身体中的厉鬼。
水底阴重,上一次从放生池底到秦淮河底,怨魂织就一片水草,将杨燈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,杨燈自以为在向上游动,其实是在向秦淮河的方向游。
他一个阴间人,手伸进怨魂所裹成的蚕茧,都觉得彻心彻骨地凉,仿佛有千万尸山的怨魂在他耳畔呼啸而过,尖锐的啸声撕心裂肺。
今日李柔风所见之鬼更厉,所携带的怨气之重,竟活生生在杨燈的灵魂中撕开了一个口子,寻得那阳气稀薄之处钻了进去。
杨燈身上的厉鬼不止一个,它们如缠绕在一起的长蛇,纠结着、扭曲着,模糊成一团,分不清面容。它们旋转着、冲击着、尖叫着,声音比那晚上在秦淮河里的还要吵闹。杨燈杀人如麻,手底尸山血海,眼下有千万条阴魂聚集在这个酒坊里,压得李柔风喘不过气来。
李柔风把张翠娥的手按上杨燈的天灵时,厉鬼们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,刺得李柔风在那一瞬间捂住了双耳。
一股幽凉之意自每一个人足底生出,萧子安面前的薄纱帘忽然无风自卷,飞起的那一刹那,他看清了李柔风脸上骤然现出的痛苦神情,以及双手捂耳的诡异动作。萧子安悚然而惊,心道眼前之人,果真能够通灵。
然而李柔风心中此时比萧子安还要悚然。
他本以为依靠阳魃身上充沛的阳气,足以驱散杨燈身上的厉鬼,孰料逃散出来一些,竟还有些厉鬼极为顽固,忍受着阳魃火焰的灼烧,凄号着在杨燈体内四下逃窜,不肯出离。
杨燈不再吐黑泥,却大叫着在榻上翻来滚去。萧子安慌忙命人过去按住他,只见他双目暴突,青绿脸上黑气浮动,汗湿衣衫。显然,他正在承受比方才多百倍的痛苦。
李柔风看到那些厉鬼被阳魃的火焰逼得更加暴戾,开始撕咬杨燈的魂魄,也不知杨燈还能支撑多久。固然他希望杨燈受此恶报,然而又岂能任对方在此时死去?李柔风心如火燎,抓着张翠娥的手道:“张翠娥,你再不醒,我便当真只能化骨给你看了。”
厉鬼越发肆虐,万千怨魂团聚成泼天暴风,翻动得这酒坊的瓦片房梁簌簌颤动,尘土迭连落下。屋中人无不心悸战栗,内侍俱劝吴王离开,萧子安到底有为王的胆色,道:“孤乃天命之人,这些阴鬼能奈孤何!”他厉声道,“你若救不活杨卿,本王这便取了你的首级,定此风波!”
十方鬼哭中,李柔风蓦然抬起头来。他看清了杨燈身上厉鬼狰狞的容貌,是萧焉之子,是萧焉昔日旧部,还有他的兄长。
兄长的眼睛正对着他,带着仇恨、怨愤、不甘……他都看得清清楚楚,但兄长的眼睛里没有他。
那一瞬间,李柔风心中好似大锤抡过,将他胸腔中那颗死去的心脏击得粉碎。
他伸手去触兄长的脸庞,摸到的却是杨燈的身体。
须知这天地万物,遵循的都是同样的“道”。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阴间人的身躯,就好似一个极大的坑洼,是极阴之地。阳魃的阳气如泰山压顶,厉鬼极力支撑,忽然有了这样一片阴泽,更是吸引着厉鬼们避入其中。
兄长最早感受到这一具阴身熟悉的气息。李柔风头颅骤然向后一仰,双目瞪圆,被那厉鬼侵身而入。厉鬼一个紧接一个,很快这具阴身便被厉鬼虬结。
厉鬼既去,风收尘歇。杨燈彻底平静松弛下来,脸上的青绿和黑气消失殆尽,一切如常,只是昏迷不醒。萧子安唤来医官为杨燈医治,医官把完脉,称杨将军只不过身体虚弱,调养数日便能复原。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。
李柔风单手撑着地面,大汗淋漓而下,很快聚成一小摊水洼。
纷沓的脚步声自他身边经过,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,亦
第五章 法诀(4/9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